灵活应变：组织发展的关键引擎

　　

　　1992年，五位非洲女性教育部长因痛心于女孩失学问题，创立了非洲妇女教育家论坛（FAWE）。从最初的政策倡导到建设示范学校，FAWE以“灵活应变”为核心，扩大项目规模并创造影响力。面对文化多元的非洲大陆，FAWE坚持因地制宜，征求多方意见，与社区、政府、国际组织深度合作，与此同时，坚定不移地聚焦使命——帮助非洲女孩获得优质的教育机会。

　　1992年6月，非洲妇女教育家论坛（African Women Educationalists，FAWE）的五位创始人在意大利科莫湖畔的洛克菲勒基金会贝拉焦中心会面。每一位女性都是其所在国家（布基纳法索、加蓬、加纳、塞舌尔和津巴布韦）的教育部长。她们都对非洲只有半数的学龄女孩有机会上学而感到痛心。

　　FAWE的创始人了解女孩们在“踏入校门”前会遇到的障碍。许多父母根本无力承担学费和各种杂费。还有一些父母宁愿让女儿留在家里做家务，以及照顾年幼的弟弟妹妹。那些能够到学校上学的女孩们，还会遇到诸如与男孩共用厕所、遭受来自老师的歧视，以及来自老师和同学的性骚扰等屈辱。对于少数能够读完小学的女孩来说，她们初中和高中的学业又往往会因怀孕而中断。

　　但是，FAWE的创始人也深知，那些能够接受教育的女孩会收获诸多益处。多项研究发现，受过教育的女孩遭受暴力和骚扰的可能性较小，寿命更长，感染艾滋病毒/艾滋病的几率也更低，她们的孩子数量更少且更健康，并且她们对国家的经济生产力和经济增长能够做出更大的贡献。

　　五位创始人一致认为，改变政府政策是让更多女孩入学的最佳途径，因此他们成立新的组织致力于倡导工作。例如，1994年，FAWE与马拉维政府合作，在该国实行免费小学教育。马拉维《2000年全民教育评估报告》指出，1990至1997年间，女孩的小学入学率增长超过一倍。此后，FAWE又与12个国家的政府合作，证明取消学费以及为女孩教育提供拨款可以提高女孩的入学率。该组织还推动各国政府为处境不利的女孩提供奖学金，并实施了一项帮助未成年母亲重返校园的项目。

　　然而，到了1999年，FAWE的领导者们意识到，仅仅让女孩进入学校是不够的：该组织还必须确保女孩能够接受高质量的教育。在全球范围内，增加男孩和女孩受教育机会的尝试导致了教室的过度拥挤，以及教师的筋疲力尽。女孩们因此继续面临歧视和骚扰。而且在一些地区，暴力问题愈发严重。塞内加尔人、FAWE现任执行总监科杜·迪亚瓦（Codou Diaw）说：“在非洲南部，女孩在上学和放学的路上会遭到。当女孩们如此担忧安全问题时，又怎么能指望她们安心学习呢？”

　　因此，尽管最初的重点是倡导，FAWE还是将其工作重心转移到在撒哈拉以南非洲地区开发和推广女孩教育的最佳实践方法。联合创始人兼现任理事会主席西蒙娜·德·科马蒙（Simone de Comarmond）说：“当我们回顾那个转折点时，我们意识到组织灵活性的重要性。”这种灵活性不仅使FAWE能够迅速应对新出现的需求，还能使其在撒哈拉以南非洲众多不同群体中扩大工作范围。

　　FAWE通过征求多方意见、促进合作来提高灵活性，同时紧密围绕其经过精心打磨的使命——在非洲促进教育领域的性别平等和公平。但迪亚瓦承认，灵活性并非没有代价。该组织的差旅预算庞大、翻译成本高昂、会议冗长、培训密集、辅导不断，这些都是常态。保持灵活性还意味着要顶住来自管理专家的压力，他们总是要求不惜一切代价提高效率。迪亚瓦说：“我们努力提高效率，但绝不以牺牲工作成效为代价。”

　　总部位于肯尼亚内罗毕的FAWE确实证明了自己的有效性。它在35个非洲国家开展工作，是领先的非营利组织，也是唯一一个在全非洲大陆推动女孩教育的泛非组织。据洛克菲勒基金会估计，通过FAWE的努力，超过1200万名原本无法接受教育的女孩和妇女获得了教育机会。而FAWE是在一个相当有限的预算下取得这一成就的，其年度预算从未超过500万美元。由于在非营利领域取得的成就和发挥的领导作用，FAWE获得了2008年亨利·R·克拉维斯非营利领导力奖（Henry R. Kravis Prize in Leadership）。

　　在其作为倡导组织的早期，FAWE与非洲大多数教育部门建立了牢固的关系。该组织最终招募了超过70名政府官员加入FAWE支持女孩入学的项目。FAWE还与19个国家的政府签订了正式的谅解备忘录，这些文件中约定的内容超越了人事变动的影响。

　　当FAWE的领导者将其工作重心转向提高教育质量时，这些联盟发挥了关键作用。几乎非洲大陆的每一所学校都需要使其学习环境对女孩更加友好。然而，FAWE是一个年轻且规模较小的非营利组织，它甚至无法接触到这些学校中的一小部分，更不用说确保这些学校忠实地实施FAWE建议的改善方案了。

　　因此，FAWE并没有将最佳实践方法逐一推广到每所学校，而是首先在13个国家创建了14所示范学校（称为卓越中心，英文Centres of Excellence，缩写COEs），用以展示男女同校教育的最佳实践方法。如今，该组织邀请教师、校长和政策制定者参观这些卓越中心。随后，教育工作者可以在自己的学校推广这些最佳实践方法，并根据当地的具体情况加以调整。与此同时，政策制定者则鼓励各国政府将这些实践方法纳入本国的教育政策。

　　在为卓越中心选址时，FAWE选择了布基纳法索、乍得、卢旺达、塞内加尔、坦桑尼亚、赞比亚等国的普通公立学校。随后，该组织实施了一系列共同的核心干预措施，包括对教师进行反歧视和反骚扰培训，提供识别性别问题的学习材料，以及分发促进女孩学习数学、科学和科技教育的资料。

　　但是，为了体现其灵活性，FAWE并没有创建千篇一律的特许经营学校。相反，该组织与每个社区的领导者合作，根据当地的需求和感受来定制其卓越中心。迪亚瓦解释道：“由于我们的社区千差万别，因此我们的示范学校彼此之间也大不相同。例如，在肯尼亚的卡贾多地区，社区意识到需要为女孩提供一个躲避虐待、强迫婚姻和割礼的避难所。因此，卡贾多卓越中心在学校旁边开设了一个救助中心。迪亚瓦说：“是社区主动发起了创建这个救助中心的行动，但我们住了将这一概念强加给其他社区的诱惑，因为他们很可能有自己的需求和优先事项。”

　　随后，FAWE联系了该地区的马赛部落酋长，他们掌握着社区的大部分决策权。2001年7月，在FAWE组织的一次与这些长者的研讨会上，酋长们逐渐理解到一些传统习俗（如早婚）是如何阻碍女孩接受教育的。他们也同意，是时候改善女孩们的教育状况了。现在，酋长们亲自将女孩带到救助中心，并鼓励她们上学。

　　成为卓越中心后的三年内，卡贾多女子小学就成为了该地区最好的学校。FAWE2007年的年度报告显示，该校的及格率也大幅提高，从1997年的67%，到2002年的75%，到2007年则达到了98%。

　　这些成果并不局限于卡贾多卓越中心。根据FAWE的报告，每所卓越中心都提高了学生的留校率，改善了女孩的学习成绩，降低了女孩的怀孕率。此外，2003年，卢旺达全国表现最出色的学生中有60%就读于吉索齐的FAWE女子学校。事实上，卢旺达卓越中心的教育质量非常高，以至于现在卢旺达的许多精英阶层都想方设法让自己的孩子进入这所学校——尽管该学校最初是为在卢旺达种族灭绝中失去父母的，以及处境不利的女孩而设立的避难所。

　　洛克菲勒基金会非洲地区项目副主任凯瑟琳·纳穆杜（Katherine Namuddu）认为，卓越中心还能带来更多的益处。在过去17年中，她一直与FAWE开展合作，她说：“当我走进各个卓越中心时，最引人注目的是女孩们自己。她们外向、自信、友好。卓越中心所积累的社会资本是巨大的。”这与其他非洲学校里许多害羞和容易感到害怕的女孩形成了对比。

　　FAWE的另一个项目，名为Tuseme（斯瓦希里语，意为“大声说出来”），旨在把非洲各地的女学生培养得外向、自信。FAWE的领导者担心，在许多非洲社区，女孩们被教导要顺从、不质疑，这破坏了她们参与课堂的机会，并影响了其在国家考试中的表现。

　　FAWE的领导者认为，教会女孩为自己发声将有助于她们克服性骚扰和歧视等障碍。因此，FAWE开发了Tuseme项目，并通过卓越中心和其他渠道进行推广。

　　通过戏剧和角色扮演练习，Tuseme帮助女孩们发现并分析自己在学校遇到的问题，然后就这些问题为学校所在社区进行创作并表演一场戏剧。在演出后的讨论中，社区与女孩们一起制定解决问题的方案。随后，FAWE建立了“Tuseme女孩支持俱乐部”，为女孩们提供持续的帮助并跟踪进展情况。

　　与FAWE的其他项目一样，Tuseme要求非政府组织具有灵活性。虽然所有的Tuseme项目都采用相同的技术和培训材料，但Tuseme的负责人会根据当地情况调整培训内容和方法。迪亚瓦说：“甚至术语也会因地区而异，在非洲东部和南部，Tuseme在讨论青春期时使用‘性成熟’一词。但在西非，人们会觉得‘性成熟’这个表达非常粗俗，如果我在戏剧节目中使用这个词，他们会认为我疯了！”

　　尽管结果尚无定论，但对Tuseme的几项外部评估结果表明，该项目可以增强女孩的自尊心和领导能力，同时减少青少年怀孕。该项目还可以帮助提高学业成绩。

　　自1996年FAWE推出Tuseme项目以来，已有14个非洲国家的政府采纳了该项目。事实上，坦桑尼亚教育部和文化部正在全国1890所中学里全面实施Tuseme项目。

　　为了针对一个拥有数千种语言和数千个不同民族的大陆制定干预措施，FAWE必须征求并回应众多不同的声音。迪亚瓦解释说：“尽管整个非洲都普遍存在促进女孩教育的共同需求，但这些需求的具体内容在不同地区和不同民族之间存在巨大差异。”在非洲南部，最主要的问题是艾滋病毒/艾滋病教育，以及保护那些在上学、放学路上和在学校里的女孩的安全。在东非，帮助女孩留在学校继续学习，特别是在中学阶段，是主要问题之一。与此同时，在西非，入学问题仍然高居议程之首。

　　“如果没有持续的努力使教师和校长参与到我们所做的一切中，我们就无法在促进女孩教育方面取得成功，”迪亚瓦说，“我们还经常与孩子们（包括男孩和女孩）交谈，征求他们的意见。”

　　例如，在2008年，FAWE在其每三年举行一次的大会上组织了一次女孩论坛，FAWE的所有利益相关者都参加了此次论坛。FAWE邀请了来自非洲各地不同年龄段的女孩，向与会者介绍FAWE的工作，并就FAWE未来的工作重点提出建议。作为女孩论坛的成果之一，FAWE目前正在寻求利用社交网络技术促进各代“FAWE女孩”之间的辅导和交流的方法。该组织还希望利用社交网络工具获得更多来自女孩的反馈。

　　FAWE还通过年度会议征求捐赠者的意见，该会议包括多达40个不同的捐助组织和合作伙伴。例如，在2007年于内罗毕举行的会议上，FAWE请与会者对本组织的战略计划发表意见。许多捐赠者认为，该计划过于强调FAWE的组织发展，而对其项目的发展重视不足。对此，德·科马龙表示，FAWE增加了其国家分会项目的预算，并削减了内罗毕总部的管理费用预算。

　　让众多声音参与进来对于FAWE的灵活性及其最终的成功是必要的，但还不够。该组织还必须培养一种强烈的合作精神，以避免陷入众多利益相关者之间的无尽分歧。

　　为了促进其35个国家分会之间的合作，FAWE采用了四管齐下的方法：强调相互学习和协作；为分会之间的互访和项目提供资金；以及将各个分会的经验编纂成册，然后与其他FAWE分会分享。

　　例如，到2001年，加纳FAWE分会开发了一个令人印象深刻的青春期管理项目，帮助女孩减少留在学校完成学业的困难。该项目帮助父母与女儿谈论与性成熟有关的问题，为女孩们提供负担得起的卫生巾（许多女孩因为没有卫生巾而每月缺课数天），并鼓励学校将男女生厕所分开。在洛克菲勒基金会的资助下，肯尼亚和乌干达FAWE分会派出代表到加纳FAWE接受了为期一周的培训。培训结束后，肯尼亚和乌干达的代表掌握了启动自己的青春期管理项目所需的方法、流程和材料。加纳FAWE还帮助肯尼亚FAWE开展了一项竞赛，鼓励600多所学校改善卫生条件，为男生和女生分别设立厕所。

　　FAWE与政府的合作也由来已久。在发展中国家，非政府组织和政府往往相互猜疑，因此倾向于各自为政。然而，作为一个倡导组织，FAWE从成立之初就与公共部门建立了紧密的联系，这有助于该组织迅速扩大其项目规模与影响力。例如，FAWE并没有接管其卓越中心所在学校（即公立学校）的管理，而是与政府合作对其加以改善。政府继续支付教师的工资，提供基本的基础设施和课程，而FAWE则与社区成员合作，确定并回应具体需求，提供额外的教学与学习项目。

　　只要有可能，FAWE还会与其他非政府组织合作。例如，FAWE与基层妇女团体（包括储蓄小组和合作社）合作，形成了一个农村女孩教育联盟。在五个参与国中，该联盟帮助约200万女孩获得了入校学习的资源。与此同时，这些女孩还教基层团体中的妇女识字和算术。在另一项合作中，FAWE与总部设在南非的国际援助行动（ActionAid International）共同推广减少针对女孩的暴力的项目。

　　“我们不可能面面俱到，如果我们尝试的话，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掌握与女孩教育相关的所有新领域的专业知识，”迪亚瓦说，“与其他非营利组织的合作使我们能够在专注于自身核心能力和使命的同时，满足新出现的和多样化的需求。”

　　对于许多组织来说，听取如此之多的意见，开展如此之多的合作，可能会危及效率。但FAWE通过紧紧围绕自己的使命，避免了这种命运。换句话说，FAWE在其使命范围内是灵活的。在实践中，这意味着FAWE拒绝了许多诱人的机会，因为这些机会超出了该组织的使命范围。

　　例如，2002年，联合国难民署（UNHCR）请FAWE塞拉利昂分会为因内战而流离失所的儿童提供支持。当时塞拉利昂FAWE正面临的问题，因此慎重地考虑了这一能够缓解资金压力的提议。但由于该项目不涉及女孩教育，FAWE拒绝了。不过，联合国难民署最终修订了计划，将女孩教育项目纳入其中。形成一致的目标后，FAWE签订了协议，为塞拉利昂难民营中的女孩开设了识字、算术、砌砖工艺和编织课程。

　　该组织还顶住了来自不同资助方要求其变更项目的巨大压力。纳姆杜说，多年来，一个以成人教育为重点的捐赠组织拒绝为FAWE提供资金，因为FAWE不会将其使命扩展到女孩教育之外。FAWE没有屈服于这种压力，而是继续给该资助方写信。最后，“是资助方‘屈服’了”，纳姆杜笑着说。如今，这个资助方已成为对FAWE工作最热情的支持者之一。

　　FAWE甚至退还了一笔偏离组织使命的项目资金。2007年，FAWE总部开始执行一个捐赠额度为100万美元的项目（约占FAWE预算的25%），用于提升战后地区女孩的能力。但是，为女孩的孩子开办托儿所、为她们的母亲开设扫盲识字课程等活动开始让该组织不堪重负。“我们不想冒险破坏与资助方的良好关系，但我们必须坚守我们的使命，”迪亚瓦解释道。后来，资助方鼓励FAWE重新申请一笔更符合FAWE使命的项目资金。

　　与此同时，FAWE还开展了一些非常规项目，以支持女孩获得教育机会。例如，当内战使塞拉利昂教育部几乎瘫痪时，FAWE介入并承担了该部门平时所开展的大部分工作，包括建造学校、聘用和培训教师、开发课程和支付员工工资。战后，FAWE开发了各种项目，以满足这个陷入困境的国家的新需求，例如为被士兵的女孩和在1999年叛军袭击弗里敦期间遭受迫害的女孩提供教育项目。此外，FAWE还启动了一个名为“和平文化教育”（Education for a Culture of Peace）的新项目，将冲突解决技能纳入女孩教育项目。

　　FAWE的灵活性不仅使其项目更加有效，还使该组织能够将其项目迅速推广到撒哈拉以南的非洲地区——一个拥有世界上最得天独厚的文化多样性，但同时也承受着世界上诸多社会问题的大陆。为了培养这种灵活性，FAWE在坚持自身使命的同时，听取不同声音，鼓励合作。其他为不同利益相关者服务的非营利组织也可以从这些做法中受益。不过，那些服务于具有相似需求的同质化社区的组织可能会发现，推广一种通用的解决方案是更有效的策略。

　　“我们不断地重塑自我，以便让FAWE能够继续经营下去，”迪亚瓦说，“但当然，我们也希望我们的灵活性最终能让我们有朝一日以正确的理由关闭。”她说，这个理由就是非洲所有的女孩都有机会上学，接受优质的教育，为自己和非洲大陆创造美好的未来。

　　金·琼克是非营利组织和基金会的战略、理事会治理和组织效能顾问。她还担任亨利·R·克拉维斯非营利领导力奖的负责人。